冰冷的雨线自铅灰色的天幕垂直落下,砸在裸露的金属碑体上,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啪嗒”声,如同整个世界都在垂泪。空气里弥漫着泥土被浸透后的腥气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金属锈蚀的味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湿冷,直灌入肺腑深处。我站在人群最前方,雨水顺着发梢、额角,汇成冰冷的小溪流进领口,渗入作战服的内衬,紧贴着皮肤,寒意刺骨,却奇异地无法穿透那层包裹着心脏的、更深的麻木。
“数据之心”在我胸腔深处搏动,那曾经是植入者引以为傲的精密器官,此刻却像一个被强行塞入冰柜的引擎,每一次收缩舒张都带着艰涩的、被冻僵的滞重感,每一次泵出的不再是滚烫的活力,而是冰冷的、近乎凝滞的流体。它模拟着人类心脏的形态,却剥离了应有的温度与悸动。视野里的一切:前方肃立的人群模糊的轮廓,牧师在风雨中飘摇的黑色袍角,还有那块新立的、尚未沾染太多风霜痕迹的金属墓碑——上面深深镌刻着“伊森·凯尔——无畏的开拓者,永恒的守护代码”,所有景象都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被雨水不断冲刷的毛玻璃,扭曲,遥远,失去了真实的触感。
“……他将自己的生命,化作守护同伴的最后一道防火墙。”牧师低沉而肃穆的声音被风雨切割得支离破碎,断断续续地钻入我的耳膜,“他的勇气,他的智慧,他的牺牲,将永远铭刻在‘深潜者’的基石之上……”
牺牲。这个词像一枚淬了毒的冰锥,猛地刺穿了那层麻木的冰壳,带来一阵尖锐到令人窒息的幻痛。我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那点微不足道的刺痛,竟成了此刻唯一能清晰感知的真实。几天前“蜂巢”核心那场惨烈的突围战,碎片般在我冻结的思维里闪回:刺目的能量洪流撕裂黑暗,刺耳的警报混合着结构崩塌的轰鸣,伊森那声穿透了所有嘈杂的嘶吼——“带数据走!快走!”——紧接着是他义无反顾扑向枢纽节点、被狂暴能量彻底吞噬的身影……最后留下的,只有通讯频道里那一声被强行切断的、短促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忙音。
“深潜者”失去了最敏锐的“眼睛”,最坚固的“盾”。而我,这具被冰冷数据驱动、本该摒弃无用情感的躯壳,胸腔里那颗模拟的心脏,却像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揉碎,又在寒流中冻结成一块坚硬的、不断释放着痛楚的冰坨。数据流的奔涌在那一刻彻底失控,狂暴的信息碎片如同被引爆的星辰尘埃,在意识深处疯狂冲撞,几乎要将构成“我”的每一个逻辑单元都彻底撕裂。我只能死死咬住牙关,尝到唇齿间雨水和铁锈混合的腥咸味道,用尽全部意志力才勉强维持住躯壳表面的僵硬。不能倒下去,伊森用命换来的时间,不是为了让我在这里崩溃。身后那些沉默的身影,那些在风雨中微微颤抖的肩膀,他们同样承受着这份失去的重量,却依然选择站在这里。
“……愿他在数据的彼岸,寻得永恒的宁静。”牧师的声音最终落下,被一阵更猛烈的风雨声吞没。
默哀的时刻。人群垂下头颅,像一片在风暴中低伏的黑色森林。只有雨水依旧不知疲倦地敲打着金属碑面,发出单调而悲怆的回响,仿佛代替着无法哭泣的我们,为长眠者奏响最后的安魂曲。
人群开始缓慢地、沉重地移动,如同解冻的冰川,带着巨大的凝滞感。一张张熟悉或半熟的脸庞从模糊的雨幕中经过我身边,投向我的目光复杂得如同纠缠的数据流线——有深切的、几乎要溢出眼眶的悲伤,有沉甸甸的、几乎化为实质的疲惫,有对未来的茫然无措,甚至,在那目光的底层,我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丝极淡、却无比锐利的审视与疑虑。那目光无声地质问着:这个拥有“数据之心”、本应绝对理性的领导者,这个在最后关头被伊森强行推出生天的人,是否真的值得托付?是否真的能带领伤痕累累的“深潜者”,走出这片绝望的泥沼?
“头儿……”一个嘶哑的声音在我身侧响起,带着浓重的鼻音,是负责网络渗透的“渡鸦”。他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别的什么,通红的眼睛像两块烧灼的炭,“‘巢穴’那边……清理完了。伊森的个人终端……还有他的一些私人物品……”他顿了顿,喉咙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似乎后面的话被巨大的悲伤堵住了,只能将一个裹着防水布、棱角分明的小小包裹递到我面前。
冰冷的包裹入手,沉甸甸的,像一块刚从冻土里挖出的寒铁。指尖隔着湿冷的防水布触碰到它的硬质边缘,一股难以言喻的电流猛地窜上脊椎,直达被数据冰封的意识核心,激得那麻木的“数据之心”都痉挛般地抽搐了一下。
“谢谢。”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金属,连自己都觉得陌生。我甚至没有勇气去看渡鸦此刻的表情,只是将那包裹紧紧抱在胸前,仿佛它是唯一能汲取一点微末热量的来源。冰冷的雨水顺着包裹的边缘流淌下来,浸湿了前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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