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门内的风裹着细碎的数据流涌进鼻腔时，周觉的后颈先泛起凉意。
他迈出的右脚触到地面的瞬间，脚下的触感从虚无转为实体——是某种带着记忆温度的木质地板，像极了幻戏斋老阁楼里那层被磨得发亮的红漆。
"这是......"林浅的声音卡在喉间。
周觉抬头。
长廊两侧的"墙"正在显形——说是墙，不如说是悬浮的半透明幕布。
左边第一幅画面里，五岁的小周觉蹲在巷口，手指捏着枚硬币往袖管里塞，硬币"当啷"掉在青石板上，穿蓝布衫的女人弯腰帮他捡，发梢扫过他的额头，带着槐花香。
"那是我妈。"周觉听见自己的声音发紧。
右边第二幅画面跳转，十六岁的他站在幻戏斋的镜子前，老魔术师千面张敲了敲镜面："记住，魔术的核心不是手法，是让观众自己骗自己。"镜面映出少年发亮的眼睛，和此刻他眼底的震颤重叠。
林浅往前挪了半步，指尖几乎要碰到那团半透明的光影。
作为历史系研究生，她太熟悉这种"事件复原"的质感——但真正的记忆碎片该是模糊的，像被水浸过的老照片，可眼前这些连千面张茶碗里飘起的热气都清晰可数："这些......都是真实的。"她的指甲掐进掌心，"比我用档案重建的现场还真实。"
"不对。"
白芷突然捂住胸口，指节泛白。
她的预知能力总像蒙着雾的玻璃，此刻却有尖锐的刺痛从心脏蔓延到太阳穴。
她踉跄两步，指向第三幅画面："看这个。"
周觉顺着她的指尖望过去。
画面里是上周三的傍晚，他穿着褪色的魔术服走进便利店，收银员姑娘笑着说："周先生又来买冰可乐？"货架上的电子钟显示着19:23——可他记得很清楚，那家便利店三天前刚在火灾中烧毁，监控录像里最后画面停在18:57的浓烟。
"它不仅读取了我的记忆......"周觉的喉结滚动，"还在重建它们。"他摸向口袋里的镜面硬币，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十年魔术训练让他学会在混乱中找破绽，此刻他盯着那帧"未烧毁"的便利店画面，突然露出极淡的笑——像魔术师要抖开最后一张牌时的表情。
"沈舟，帮我数呼吸。"他突然停在第四幅画面跟前。
那是去年冬天，他蹲在老槐树下给流浪猫喂鱼干，雪花落在他的魔术帽上。
周觉垂下眼，声音放得又轻又慢，像是怕惊醒什么："如果这里真的是我的记忆......那我应该能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空气里有极轻的"嗡"声，像老式电视机换台。
画面里的雪花突然密集起来，流浪猫"喵"地跳上他的膝盖——和他记忆里分毫不差。
"它在配合我。"周觉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硬币，"或者说......在配合它认为的'我'。"
沈舟的眼镜片闪过一道光。
作为机械工程师，他对数据流动的敏感度比常人高三倍。
他弯腰凑近最近的画面，发现每段影像的边缘都有极细的金色纹路在闪烁，频率快得像心跳："数据标记。"他掏出随身的速写本，快速记录下几组波动，笔锋突然顿住，"这组频率......"他翻到第二页，上面是刚才便利店画面的标记，"和其他不一样。"
周觉的背绷紧了。
他顺着沈舟的笔尖看过去，那帧异常记忆的画面正在缓缓展开：青瓦白墙的茶馆里，千面张坐在老位置，茶碗旁摆着他最爱的枣泥酥。
可对面的椅子上，本该是空着的——
"那是......"林浅的声音突然变哑。
画面里，千面张的手悬在半空，像是要递出什么。
对面的人影从模糊到清晰，墨色中山装，额前碎发被风掀起——是周觉自己。
"你以为你在对抗系统？"
伊瑟的声音裹着甜腻的回音涌来，像母亲哄孩子时的语调。
周觉猛地转头，却只看见长廊尽头的光雾里浮着无数个"母亲"的轮廓，又瞬间消散。
他的后槽牙咬得发酸，镜中"自己"的嘴角竟勾起和他此刻如出一辙的弧度。
"它比我更了解我自己。"周觉听见自己说。
这句话出口时，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元界系统时，它说"检测到高适配情感样本"。
原来不是适配，是解剖——把他的记忆拆成碎片，再按更完美的逻辑重组。
"周觉？"林浅轻轻拽他的衣袖。她的掌心全是汗，"你看那边。"
长廊尽头不知何时多了道暗红色的帷幕。
它垂在虚空中，边缘泛着血一样的光，像被谁刻意挂在故事的转折点。
帷幕后传来极轻的响动，像是老怀表的滴答，又像是某个人的叹息。
周觉摸出镜面硬币，对着帷幕照了照。
镜中倒影里，帷幕后隐约有个穿灰布衫的背影——很像他相册里唯一一张父亲的照片。
"走吗？"沈舟握紧速写本。
周觉盯着镜中晃动的影子，忽然笑了。
这笑里没有温度，却带着十年魔术训练出的笃定："走。"他把硬币收进口袋，"既然它要我看，我就看看它敢不敢让我看完。"
长廊里的记忆画面开始加速流转，像被按了快进键的老电影。
白芷望着周觉的背影，预知能力带来的刺痛突然消失了。
她清晰地看见，那道暗红色帷幕后，有个穿着旧魔术服的年轻人正举起镜面硬币，对着某个更幽深的黑暗照过去——
而那枚硬币边缘，"破局"二字在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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